鹤雪

番外一· 重阳

九月初九，重阳登高。

 

谈无欲和素续缘几日前约好了重阳节要去附近的月待山登高祈福。一大早素续缘就等在溪山草庐，两人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向上走。山林郁郁葱葱，鸟儿啼啁，落下的秋叶堆叠在小径上，踩上去沙沙作响。偶尔会有小猴子在树梢晃荡，也不怕人。

 

山上的野菜极多，松果，薇菜，蕨菜，葛根，蒲公英还有掉落的栗子，刚成熟的柿子。爬到中途，遇见了一股清澈的泉水，盘旋着流向山下。掬一捧泉水解渴，甘甜清凉。素续缘觉得泉水不错，拿着水囊装满。谈无欲替他提着篮子，那里头有许多野菜。

 

两人走到山顶，放眼四周觉得如在云端。四面云水苍茫，一棵巨大的老松生在山崖间，乍闻几声鹤唳，竟是飞来一对玄鹤，长扬缓骛，并翼连声。

谈无欲见素续缘看得入神，故意想考考他，于是问道：“‘惊身蓬集，矫翅雪飞。离纲别赴，合绪相依。’这四句出自何处？”

 

素续缘回神答道：“出自鲍照的《舞鹤赋》，后四句是将兴中止，若往而归。飒沓矜顾，迁延迟暮。”

 

谈无欲又问：“‘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又出自何处？如何解释？”

 

“这出自《易》中中孚卦九二爻的爻辞。大鹤鸣时其子同样和鸣，是因为亲缘信任的缘故。推及世人，当为君子言行一致，互相忠信。”

 

见难不倒素续缘，谈无欲面上露出微笑颇有赞赏之意，问出第三个问题，“此爻辞又在苏子何文中出现？”

 

素续缘眼珠滴溜一转，乖巧回答：“苏子放逐徐州作《放鹤亭记》。其中除提及《易》《诗》二者，更以隐士之相吟招鹤之歌。”他反问谈无欲，“师叔可知，苏子所写隐士是何模样？”

 

谈无欲不假思索，立即回答：“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

 

素续缘又问：“师叔善琴么？”“自然。”谈无欲刚答恰好瞥见素续缘眼中笑意，再一想方才所问的隐士，他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打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

 

谈无欲问：“不得鼓琴，可愿闻笛？”素续缘顿时愣住。这这这，这是在问他要不要听笛吗？天哪他亲爱的师叔谈无欲会吹笛子还是要吹给他听的！

 

有一种叫幸福的光圈在素续缘的头上打着转。

生怕素续缘多想，两人只多待了片刻等太阳完全升起就准备下山了。“日头大了，下山吧。”

谈无欲一边说，一边神色淡然地随手把刚摘的一株茱萸插在素续缘的发间，兀自走下山去。素续缘摸摸发间忽然出现的茱萸，又愣住了。

 

“素续缘。”谈无欲走了几步，见他愣在那便开口叫魂。“是，续缘立刻来。”素续缘掩饰不住开心，急忙追上谈无欲并肩走下山去。

 

回到草庐时，素续缘想起今日下午还有个病患与他约了见面，笑意便去了不少。谈无欲接过他手中的水囊，说：“莫忘今晨方说的君子之道。”

 

“是，续缘受教。”素续缘无奈地去找他的药箱准备出门，内心怏怏不乐。“你若来得及便带两块豆腐回来罢。”谈无欲补充。

 

“知道了。”这回听声音开心了好多。

 

将近傍晚，素续缘背着药箱提着两块豆腐小跑着敲开草庐的柴门，“师叔，续缘回来了。”

 

谈无欲搁下手里崭新的竹笛说道：“还不算太迟。”

 

切成大片的豆腐浇上黄豆汤或者加了饴糖的木芽勾芡汁，蒸热的豆腐花加上芫荽清淡节制，重阳花糕、菊花酒和柿子是不能少的。素续缘摆好了晚饭，不见谈无欲的身影。正要起身去找，就见他放了一小碗面在面前。

 

“这是？”素续缘不解。

 

“听说这家面店的面不错，去拿重阳礼时看到顺带的。”见谈无欲起筷，素续缘听话地咬了一口面，再喝一口面汤登时脸扭曲了一下。

 

这是盐放多了吧？素续缘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盯着面前这碗面。细面条，撒了葱花，几滴香油，没了。这也算不错吗？是自己太挑食了吗？啊，师叔口味真是与众不同。

素续缘腹诽，还是吃了下去。就一小碗，没关系的。

 

“如何？”闻言素续缘赶紧连喝了几口黄豆汤，答道：“果然美味。”

 

“嗯。谈无欲应了一声，两人也不再说话各自吃完饭。重阳节的夜晚星河如覆，漫天星光如水倾泻。那厢谈无欲继续去折腾那根竹笛，素续缘收拾清洗完碗筷放回厨房，忽然发现灶台旁边有些白色细碎的粉末与一小片绿色的东西粘在锅边。

 

他颇为疑惑，这是……再拿灯一照，不由得全身一震，不可置信。是切碎的葱，那亮晶晶的白色粉末就是——盐。

一刹那间，素续缘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闪过许多画面。

九月初九，重阳登高，遍插茱萸怀亲友。故意说要吃汤豆腐叫他绕去镇上买，特地做的竹笛以及……长寿面

 

不是什么面店老板做的好吃带回来给他尝尝。

而是，谈无欲亲手做的面。

 

素续缘伸手拿起那个面碗，闭上了眼。门外有悠长的笛声穿越数年的寂寂，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心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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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接下来的一章非常重要，所以正文的话要到21号才能放上来。为了不让大家久等，先写个番外充数嘤嘤嘤。番外有点短，希望小可爱们喜欢